記憶中,每逢割麥的農忙時節(jié),父親總是頭戴草帽,卷起衣袖,赤膊下田割麥子。父親俯身彎腰,左手攬一把金燦燦的麥子入懷,右手揮舞著一把亮閃閃的鐮刀。用左手攏住麥稈,右手握緊鐮刀,刀口往麥子根部輕輕一劃,隨著“咔嚓嚓”幾聲脆響,一攏麥子已齊根裁下,齊刷刷倒地。父親左右手高度協(xié)調配合,動作是那樣嫻熟、優(yōu)雅,在熱烘烘的天地間,如同演奏夏日勞動的高亢樂章。
父親偶爾挺直一下疲憊的腰身,用纏裹在肩膀上的毛巾擦一把額頭上的汗水。那古銅色的布滿皺紋的臉上映射出豐收喜悅的紅光。而后,父親又一次彎下腰,重復那千萬次的一連串動作。他不停地彎腰,彎腰,一塊兩畝面積的大田,不知要彎下多少次腰身。一天下來,父親腰酸背痛。晚飯時,父親就著月光,抿一口小酒,咂咂嘴,那絲絲縷縷的酒香,毫不猶豫地卷走父親身體上的疲乏,稍事休整,父親歇足精神,像一位信心十足的將軍披掛上陣,重新下田。在夜風中,在點點星光和螢火蟲的光照下,揮舞鐮刀,又重新投入“彎腰”之中。
在千萬次對土地鞠躬傾倒和頂禮膜拜中,農民收獲了一年的辛勤和期盼。土地的慷慨饋贈,充實了庫房倉廩。父親,用他的大半輩子的“彎腰躬耕”,給我們做子女的提供“身上衣裳口中食”,供我考上師范學校,一直到參加工作能夠自食其力為止;供兩個妹妹修完她們所能達到的學業(yè)。
我常常于靜夜中獨思父親的艱辛與不易,腦海里屢屢浮現(xiàn)出他那揮汗如雨的“彎腰”身影,靜思一個平凡普通勤勞淳樸的農民,為他的兒女鋪就生活的道路。父親日趨佝僂蒼老的身軀,已不再偉岸挺拔,那是因為他一生彎腰太多,負重太沉。“父親”這兩個字于我,是我一生的感激,我情愿用一輩子的體溫去捂熱這個無比親切和感動的稱呼。父親的“彎腰”,時刻教導并警醒我謙恭地去對待工作,對待周圍人和事……
父親像一棵枝干嶙峋的老樹,他早已逝去了風華正茂的容顏,一天天變老,舉止緩慢,步履蹣跚,早已不能從事耕耘稼穡等繁重的體力勞動,而且現(xiàn)在的農民早已用收割機割麥,但父親在田間“彎腰割麥“的情景已定格為我腦海中揮之不去最鮮明的記憶。
即使遠在海角天涯,父親仍在默默地,用他渾濁的目光關注著他的子女,永遠牽掛和念叨著兒女,在他的眼里,我們始終都是需要他照顧和呵護,永遠也長不大的孩子。他用綿綿不絕的慈愛和無邊的柔情為兒女撐起一片澄碧如洗的晴空,在蔥蘢如傘的父愛綠蔭的庇護下,我們用心編織每一段時光,讓每一個日子都撒滿陽光,燦爛如花。
(編輯 周波) |